【卫非】去他的灵魂伴侣（二十二）
（43）
“吱呀”一声，门开了，随风飘进来的还有一个黑色的身影，身量很小，看上去比弄玉还要矮半个头，裹着卫庄同款的带金绣的黑色外衣。
紫女放下手中的茶壶，桌上正好倒满了三杯清茶，“麟儿回来了？”
那身影也不开口，只点了点头，用黑漆漆的眸子一动也不动地盯着紫女，看上去倒颇有几分可怖。
紫女倒是习以为常地笑了笑，伸手递给他一杯茶，“去跟弄玉姐姐说会儿话吧。”
麟儿接过茶杯，便同一旁的弄玉无声交谈起来。
这孩子是他们前几年捣毁蓑衣客的据点时救下的，唤做墨玉麒麟。
红莲给起的名字。
虽然看上去年岁不大，却是得了一身易容的好本事，许是被蓑衣客训练的时间太长，他几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，忘记自己用什么嗓音说话。所以他索性伪装成别人时才说话，平日里却是连一个音节都不会发出。
刚见到他时，他甚至连身像样的衣服也没穿，还是卫庄看不过眼，把自己的外衣扔在他身上遮了遮。也许是因为那是第一件衣服的缘故，麟儿很是宝贝，就算紫女又制了些符合身量的衣服，他还是只穿那一件，紫女索性就按着着卫庄的外衣定做了几件更合身的给他穿。
韩非当时还说这样看上去就跟爸爸领着儿子一模一样，还被卫庄瞪了一眼，顺带收获了来自麟儿的冷酷目光。
“哇，这样更像了，你俩一样地凶。”
想到这，紫女哑然失笑，有些想念那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来，很快就能再见面了吧。
正如红莲给他起的名字，麟儿像极了一头幼兽，身具利齿却懵懂无知的幼兽，紫女不知道蓑衣客究竟如何将活生生的人训练成这般模样。
好在他遇见了流沙。
这是幸运还是不幸，紫女也看不真切。
可即便流沙实在是个危险又黑暗的地方，对麟儿来说，他本身就无法再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吧。
这也是卫庄第一次没有对新人加入流沙提出反对意见。
哦，不，麟儿从来没有说要加入流沙，他是自然而然地被流沙接纳了，就像黑暗融入更深的黑暗一样理所应当完美契合。
好在弄玉和红莲都是被上天眷顾过的人，正如她们能跟动物交流一样，她们同样能和麟儿交流，这很好。
紫女将茶递到唇边，吹了吹，听得弄玉在一旁用再温柔不过的语气与麟儿交流，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满足的笑容。
这很好，即便做自己，也有人能读懂麟儿的话。
这样他就可以不用一直扮演别人了。蓑衣客只教他演别人，流沙希望他能够找到自己。
韩非获救，卫庄回国，麟儿也从南阳回来了，心中几块大石落地，紫女终于闲下来思考紫兰轩最近的收益。
嗯，入不敷出。
嗯，亏得脑仁疼。
正在紫女努力想把偷姬无夜金库的想法从脑子的甩出去的时候，弄玉适时地开了口，“姐姐，麟儿好像得到了一些关于秦军的消息。”
“什么消息？”紫女登时停下了揉太阳穴的手。
“麟儿说，秦军里来了一个大官。”
墨玉麒麟点点头，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圈出来，弄玉接着补充道，“好大好大的官。”
紫女有些失笑，“多大的官？”
麟儿又比划了一下，弄玉答道，“很大，比蒙大将军还大。”
“比蒙武……”紫女意识到这个消息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有用。
“而且蒙武似乎要回秦国。”
“回秦？”紫女皱了皱眉，这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，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？“知道原因吗？”
“麟儿也不清楚。”看着麟儿的手型，弄玉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回答道“孩子丢了？”
麟儿配合着点点头，证明弄玉理解的没错。
蒙武的孩子……
蒙恬那么大个人还会丢不成？
(44)
卫庄一步一步地向冷宫的那棵树走去，状似不经意地扫视了一圈，韩国冷宫一如既往地死寂，这种再熟悉不过的死亡味道，从湖底深处发散出来，压抑着自己的心神。
韩宇选择这个地方，实在是“有心”了。
韩宇坐在那棵树下，树的叶子已经枯萎了，花更是早就谢干净了，韩国王室长得都不差，韩宇更是其中翘楚，起身迎接时颇有几分芝兰玉树的风姿。
可惜在卫庄看来，一点都没觉出韩宇的风姿。只觉得韩宇用着那张与韩非有几分相似的脸，干出的事却实实在在让自己感到恶心。
“红莲公主是你妹妹。”卫庄从韩宇那张挂着标准笑容的脸上移开目光，眸色暗了暗，心情变得更加糟糕。
红莲不仅是红莲，是韩国公主。
她更是赤练，是流沙的一员。
她也是韩非的妹妹，也是眼前用自己妹妹婚事换筹码的韩宇的妹妹。
韩宇眯了眯眼睛，“你很在意她，不是吗？”
卫庄的眼神擦过韩宇手中杯子的繁琐花纹，直直看向韩宇，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韩宇面色不改，只重复了一遍“你很在意她，不是吗？”
卫庄皱了皱眉，突然想到什么，眼神骤然冰冷下来，语气却平静地如同深谭“那些东西，是你让姬无夜送的。”
怪不得姬无夜突然想到这样的计谋。
怪不得，姬无夜，居然敢用韩非的命威胁自己。
韩宇继续把玩着手中的杯子，对卫庄身上散发出的冷意置若罔闻，“宇相信姬将军一定可以照顾好红莲，卫先生以为不是么？”
“你想要什么？”
不惜利用韩非的命，利用自己妹妹的幸福，韩宇，究竟想要什么。
“不，这话该我问您才对。”韩宇放下酒杯，酒面晃了一下，“敢问卫先生，您怎样才会离开韩国？”
离开韩国？
“别误会，卫先生。你的才能我很欣赏，不过”韩宇叹了口气，看上去似乎有些忧愁。
“你不如姬无夜。”
卫庄的声音听不出喜怒，平静极了，好像真的十分好奇一般“愿闻其详。”
韩宇倒是对他这个反应微微有些吃惊，心中不免感到有些可惜，若是韩国还能再多存活几年，这卫庄自己肯定要收入麾下，这般想着便叹了口气，“卫先生武功的确高强，可韩国需要的是大将军，而不是整天陪老九玩过家家戏码的阁下。”
“你根本不懂韩非在做什么。”卫庄本不打算与将死之人谈这么多的话，可韩宇似乎句句都在有意激怒自己。
“我还以为，阁下对老九并没有那么“忠心耿耿”。”韩宇如愿地看到难以抑制的杀气从卫庄身上散发出来，那几乎算是个光明正大的阳谋了，他本以为卫庄八成会中计，没想到，他的心肠还真如外表一样硬。
这样的卫庄，更值得自己招揽，可惜，现在的韩国已经摇摇欲坠，自己所能做的就是把最大的一只蛀虫握在手里，用它来撑起千疮百孔的韩国。
而不是，用卫庄这把利剑来替换。
毕竟，统领蛀虫的，只能是蛀虫。
韩国没有时间，玩那种过家家的戏码。
韩宇还想再说些什么，就看到一个身影急匆匆地向这里赶来，看上去像是千乘。
韩宇早就嘱咐过这次谈话任何人都不能打扰，毕竟要瞒住那只大蛀虫可费了他不少功夫。千乘明知道却这么焦急地赶来，想必是出了要紧事。
而且是跟这场谈话有关的要紧事。
韩宇不禁眯起了眼睛，接过了千乘手中的绢布。
绢布上也就十来个字，可韩宇的神情渐渐变得怪异起来，很快读完，韩宇合上绢布，神情似笑非笑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哀伤显得分外奇怪。
“想必卫先生已经知道消息了。”韩宇出言试探了一番，见卫庄并没有答话，自顾自地说了下去，
“老九的尸体想必过些天就要送回韩国，卫先生可要一见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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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非死于狱中，秦王痛，追为师，厚礼归国”
韩非听着这消息，面上不由得古怪起来，焱妃带来的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好消息，可随之带来的是一肚子疑惑。
秦王这是什么意思？不通缉、不追杀，甚至掩盖自己还活着的事实，一方面可以算是变相放过了自己和卫庄兄。
另一方面，剥夺“韩非”的存在，让自己再也无法以韩非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活着。
可这又有什么用呢？莫不是秦王以为自己凭借这幅将死的身躯能掀起什么滔天巨浪不成？
至于放过自己？
得了吧，嬴政可是世上最不会心软的那一个。
毕竟下狱的罪状有一条是真的，自己的确想存韩，身为秦国臣子却心系故国。
除非嬴政突然失了智，否则肯定不会选择放过自己。
难道自己连被通缉的资格都没有？
这有点看不起人吧，韩非不无玩笑地想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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卫庄的瞳孔骤然一缩，“你说什么？”
韩宇只觉得自己被一头随时会吃人的猛兽盯住了，绕是再处变不惊，背后也不禁浮上了一层冷汗，未加思考就将绢布递给了卫庄。
片刻后，卫庄语气平静地回到，“不必。”
韩宇微微眯起了眼睛，卫庄的神情不似做伪，
难不成没有提前得知消息？
而且，他居然对韩非的尸体毫不在意，难不成真冷心冷肺到这种地步？
看来，老九这一次还真看错了人。
卫庄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皮肉，韩非没有死，你救下他了，那才是真的。
是真的，他没死。
棺材里送回来的那个人，不会是他的。
你知道的，你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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